成都“守艺人”:用一把土刀剃头修面 客人直喊舒服
钟师傅正在给顾客修面
钟师傅所使用的土刀
正在磨刀
开栏语
斜阳草树,寻常巷陌,成都的大街小巷,隐藏着这样一群人:他们,以一技之长立身;他们,伴一生之艺终老……他们,是这座城市活着的历史,是我们窥见旧日成都风物的钥匙。我们走进他们的世界,他们的“手艺”,探寻那些旧时光,那些值得珍藏的城市记忆。
冬至这天,天色总是亮得最晚。早上7点出门去店铺拉门闸时,钟师还摸着黑。抬头看沉沉的天色,钟师禁不住在心里嘀咕:剃头最怕吹风落雨,肯定不像昨天大太阳时的热闹了,一排客人坐到尾,父女两人忙活整天。
哪知生意还是好。虽然没人排队,钟师手上的功夫却没停下过,从早晨到半晌午,一个接一个的客人都来钟师手上“整全套”。原来,71岁的钟士桃有一门家传的手艺,能用土刀剃头、修面,还会帮客人掏耳、刮眼角,这就是方圆几十里独属“钟师理发店”的绝学。
从爷爷辈学来的手艺,又传给了女儿和孙子,钟师有59年的人生,都浸泡在土刀剃头的手艺里。在成都新都石板滩镇,他用一把把土刀迎来满月小儿,送走耄耋老人,完成街坊们的生死仪式。
“要用土刀才把人刮得干干净净,这是体面。”钟师对他的职业有一份敬畏,而如今孙子离开了这门行当,他打算坚持到不能做的那天……
一刀剃全脸
九旬老顾客,每月来“报到”
一辆火三轮停在钟师理发店门口,90多岁的曾大爷颤颤巍巍走下来。从乡下赶了12里路到镇上来,曾大爷很怀念钟师的手艺,每个月都要来这儿“报到”。
不用多说一句话,曾大爷揭下帽子就往镜子前的木椅上坐定。10多平米的小房间内,这两张柏木椅子是最有年头的资产了,60多年前钟师的父亲就做了这两张椅子,木板靠背可以放下斜躺,座椅旁低矮的扶手供客人抓捏。
简单修剪后,钟师就亮出了他的土刀。土刀长约20厘米,一半刀片一半木柄,均为手工打造,一盒约有十多把。由于每天都要打磨,用了三四年的土刀会逐渐变得袖珍。
下刀之前,先用湿毛巾热敷还要抹腻子软化,钟师说,下刀就要讲究快。只见一颗圆滚滚的头在他手中仿佛没有棱角,刀到之处,须发尽除。从颈后、额角到脸颊甚至眼角,钟师的手腕翻飞间,刀口正反切换,曾大爷没有半点惧色,躺着一副悠闲的样子,只剩“舒服”二字。“莫看土刀刀背厚,刀口比你家菜刀还快!”钟师说,用土刀靠手腕发力,长长的刀面把须发“铲”除,就算皮肤表面坑坑洼洼也不容易划伤。理一个平头,把脖后颈的汗毛都给剃得干干净净。
在钟师的店里,剃完头发还要“整全套”,修面、掏耳和刮眼角是基本。
有的老人睫毛倒刺,钟师就用这把剃刀靠近眼角轻刮,外人看着惊险,他倒毫不迟疑。
一刀渡生死
“不管生前身后,都整得干干净净”
钟师的店里,见证着镇上几辈人的来来往往。69岁的赖有成从10多岁起,就在这里剃头,父亲生前,常常是父子俩一起来;3岁的刘国航由爷爷领着来,刚满月时他被抱着来剃胎头,现在已经会自己搬一张小凳子放在木椅上,安安静静地坐着等钟师剃头了;有的老顾客已经腿脚不方便了,住在乡下难得到镇上来一趟,钟师就把手机号码印在招牌上,有人打电话,他就下乡上门服务,每次多收十块钱。
“女儿女婿都喊我莫去了,远的要走十多里路,我又不会骑车。”钟师说,老熟人打电话来的时候,他都不好意思回绝。下乡其实是走惯了的,钟师原本就住在乡下,12岁起开始学剃头,家里的祖辈父辈都是吃这门饭的。“那个时候剃头还是体面,有门手艺就有饭吃,又不晒太阳。”正因为如此,钟师读完书后没有去找其他工作,继承家业是很自然的选择。
那个时候土刀剃头还很常见,但两种活路别人接不下来。剃胎头最麻烦,婴儿头软好动,最怕一刀不稳造成划伤,钟师技艺娴熟,镇上新生的小儿都抱来他这里剃胎头。
另一种活路是为逝者修理仪容。石板滩镇是客家小镇,这里的人去世后都要剃尽须发,头顶裹上帕子,才叫体面干净。许多剃头匠避讳或者胆小不肯接,但钟师就算半夜接到通知也要去逝者家中,送完最后一程。
“人家活着的时候把一颗头交给我,死的时候也是一颗头交给我,我照样给他整得干干净净。”钟师说,除了整理仪容,他还帮逝者穿戴衣物
一刀问将来
“做到手抖那天就不做了”
59年的剃头生涯,钟师理发店换了3个铺面,如今在新华路上的钟师理发店日常是钟师和二女儿钟建萍操持。过年过节忙不过来时,大女儿和女婿也要来帮忙。传承4代的手艺没变,但变的东西,太多了。
钟师年轻时还要在摊位前砌土灶烧热水,钟建萍年轻时也习惯用蜂窝煤烧热水,店门口漫天都是烟,如今店里安装上了热水器,顾客洗头方便了。钟师在乡下剃头时1角钱整全套,2元能“包年”,现在涨到了10元一次。土刀也不容易买到,要去新都城区找相熟的刀匠手工订制……
街口开了一家理发店,年轻的人爱去那里洗剪吹,烫染也不在话下。钟师没觉得这是竞争或冲击,“我们各做各的,我做不了他的生意,他也做不了我的生意。”钟师说,店里不是只有老人小孩,过年时年轻人回镇上,也愿意来感受一下土刀的技艺。这些年里,店里就增加了一项新业务,白发染黑。
孙子小涛今年22岁,早就学会了剃头的功夫,也在店里帮过一年的忙,后来去了成都打工。“年轻人哪愿意守在这里伺候老头?我们收费又不高,赚不了大钱。”钟建萍悄悄告诉记者,过两年儿子结婚生子,她也不干这行了,带孙子去。
“我还要做!”钟师在一旁听着忙说,“我手不抖、眼不花,就一年一年地做,做到手抖那天就不做了。
成都商报-红星新闻记者 钟茜妮 摄影记者 王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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